W. G. Sebald 的 Austerlitz 英文版在 2001年首次出版時就立刻買了一本。封面上著裝如小王子的金髮男孩,讓人對內容有相反於內容的想像。2004年第一次到行人出版社在溫州街公寓的辦公室談天時,注意到書架上好幾本W. G. Sebald的書,是的,他們考慮出版,但覺得不會有什麼讀者,所以作罷。
回到台北的家與父母相依的二十多年,Sebald的書也帶了來,跟所有最想讀卻沒讀的書放在眼前的書架上,提醒自己勿忘,久而久之,變成每天照面的書友,喜歡它們在架上,陪著的感覺。
幾天前,有聲書audible跳出了Austerlitz,整本書誦讀時間七小時十一分鐘。拖延二十多年未達的彼岸竟然就在七小時之近,即刻下載。朗誦者以行書的速度不帶感情變化啟程,順利通過打轉了好幾次「我」與Austerlitz在車站中首次邂逅的部份,然後隨著一天漫走,打掃抹擦,趕貓罵貓,意識在現實與書的聲音中遊走,聽著 Austerliz 說他的故事,二戰前僅是個小男孩被送到英國,成年後,他回頭找到自己的源頭,在布拉格。幾次意外相遇,交談後基於對時代與人的創作共通的體會,Austerlitz 知道「我」是個深沈認真的聽者,願意信任「我」而講出他的一生。忽忽之中,七小時已過,音猶在耳,他們的同行與對談應該未止,於是又回到中途,補起印象之間漏去的,在第一遍已知的世界殞落,這回影像更清晰,屬於Austerlitz 的不復存在,原本何必說卻因為一位巧遇的人而值得說,他和縈繞在他心中的集體因此得到安慰。
又不免想起一九六五年的日片《怪談》,第三個故事《無耳芳一》,失明的小和尚芳一會彈三弦說書,最拿手的是一場歷史戰役,家族全體傾滅。他每夜被帶去講這個故事,說到形銷骨立;師父跟蹤發現他是被那個家族的亡魂找去,鬼魂們依家族位置坐好,聽著芳一演唱自己壯烈的最後一幕,感到光榮,得到慰藉。Austerlitz得到聽者可以說他的故事,鬼魂得到說故事的可以聽自己的事蹟。自己的經歷編/變成故事——角度/版本——訴說與聽—— 像是打磨完美的銜接點,讓人生有個合理的圓——安魂。
也為什麼葬禮時要找最信賴、對死者最有愛的人,說幾句公正、體己的話
二十年的保留,看來是在等你親身經驗時代的生滅變化,逐漸靜化成接收器,敏於一段調頻,格格不入於其他——一種叫做 Austerliz 的病;你算輕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