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宗子和山水知己擦身而過

在為自結髮就成知己的周戩伯寫祭文時,他仔細想想這一輩子獨邀天幸,生平所遇,常多知己。他愛的種種面向,都有他們相伴。譬如,他好游覽,則有劉侗和祁彪佳為山水知己。

張岱在無錫北邊五里的山中。他的山水知己劉侗在他側後,視野範圍的邊緣,腦海的一角。過橋,他仔細看過左岸的精雅店鋪,各類陶罐還有泥人,然後去惠山右側的愚公谷。

愚公谷的主人鄒迪光已逝(1549-1625),是祖父張汝霖的朋友,萬曆年間他們與范長白,黃貞父,包涵所都愛好戲曲音聲而開創家班。前輩王思任來探時說園已廢,張宗子看則屋半傾圮,僅存木石。但那泉水,他印象深刻。惠水涓涓,由井流到澗,由澗之溪,再由溪到池子到廚房,到浴室,以滌,以濯,以灌園,以沐浴,以淨溺器,都是用唐朝陸羽評為水質天下第二的惠山泉。所以園子裡的人,他們的福德和罪孽正等。張宗子一轉折,在腦海角落的定國公園,看到劉侗坐在太師圃不見天日的樹蔭下,身影像極了他另一位山水知己祁彪佳。祁彪佳在京等旨意,不見動靜,只好去問安樂窩的日者,又借了閒書小說以消永日(十六年4/28;5/4)。六月時他常到銀錠橋,德勝橋,十剎海一帶遊園,賞荷;德勝橋的流水稻田很有江南風味。十三日,他終於走進了德勝橋右邊的定國公園;入門,古屋三楹,榜曰「太師圃」,自三字外,額無扁,柱無聯,壁無詩片。西轉而北,垂柳高槐,樹不數枚,以歲久繁柯,陰遂滿院。祁彪佳觀古木如入深山。那天沒待太久。二十三日朋友約他到寺廟聚會吃素齋,隨後與達門法師到福德庵觀歡喜佛,是皇上從宮中送出的,造像都男女相抱,手持諸兵器,足踏人牛各物,面相有極怒者,祁彪佳不知何所本。根據他的形容,應該來自天竺。他與達門師相別,又到定國公園的太師圃柳蔭下坐著,暑氣不至,可以稍歇。然後被張宗子看到。沒來得及說話,祁起身到海潮庵去了。七月十九日祁的刷卷差皇上已允旨,二十五日遣族姪到通州買船,三十日到印綬監領京畿道監察御史印,畫押於尚寶司,回到寓所,拜印,出門與京城朋友們辭行。他將以此印到南京一路的地方官府刷卷——查閱案牘文卷,以照過、通照、稽遲、失措、埋沒,五個等級評判卷宗處理效率並且撰寫批註。八月初一祁止祥來京師,帶來家信,晚上與止祥共飲,聽他所攜歌兒唱曲,止祥留宿。歌兒的名字,對祁彪佳無意義而不記,張宗子記得很清楚,叫阿寶。八月十七日祭神開舟,路上不順,去年北上經過時被虜騎破壞的村落有的重現生機,三十多天後九月二十二日到清河入住姨父張二酉的官署,隔天吃完飯即開舟,二十四日姨父自清江浦至,終於談到話。再往南行,十月初四一早到了無錫,他們一行人改坐小舟到惠山,入僧寺找了一位上人指引到第二泉,即遊鄒愚谷園。山水知己祁彪佳在定國公園看不到張宗子,在清江浦也沒碰到去年在黃河邊淚眼目送他戎裝騎馬北上的宗子好友;在愚公谷,他要跟張宗子說,園子沒廢,而是有五家主人了。


(之二到之八尚有一萬字)

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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