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們見到他們了

幾十年後祝福終於搞清楚她同屆那群美少女的背景:父親都是同一個單位,因此她們在同一個眷村一起長大,同個幼稚園、小學,初中一起去上附近要住校的女中,祝福是在那裡才認識她們,奇妙地全體都那麼出眾地好看,其中一個的姐姐,是六十年前最有名的大眼睛童星,由此可證。

半個世紀後再偶聚,即使當年美麗的蓓蕾在綻放後微凋,感覺卻更加生動有趣,因為小時候尚未成形的本真個性,最本質的那個人——完整出現了,在相識一輩子的同學前面,自在發揮,毫無作態。話題以韓劇開場,都說天堂戲讓她們落下熱淚;那個永恆的錯誤還有解?說後來面貌差距奇大的夫妻相約一起投胎,因此又能重新開始。話題繼續演變,等移步到咖啡廳,又回到最初的天堂戲,一人問:你有死後還想再見到的人嗎?不假思索,異口同聲:爸爸媽媽,還想跟他們再見面。

除了有兩位的母親尚在,我們都送走了我們的父母。那個過程,從小做班長現在做老闆的美少女說,不要講了,不要講了,但她還是忍不住地說起父親,民國五年生,四十五歲才生她,每天要抽幾包新樂園,在煙霧彌漫的房中寫資料,她很心疼他。至少爸爸囑咐她的幾件事她都做到了,第一要做生意,第二要有店面,第三要照顧好母親和妹妹們,父親微微點頭,笑了笑。不講了,她拿起紙巾按著眼角。同眷村的另一個美少女接著說,她的父親,民國十四年生,終身的遺憾是三十八年沒趕回安徽老家接父母先到南京。他一輩子都做相同的夢,夢到他的父母,他的愧疚。最後,他終於夢到父母到南京了,全新的夢情節讓他明白,自己的時間到了。說著說著,她也拿起紙巾按著眼角。




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紙本著作《某代風流》《印象書》《想像書》《十七世紀廢址》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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