體外領悟

卡拉馬氏終於聘到任勞任怨、充滿真情與愛心的好幫手。只可惜在專業判斷和反應上,尤其要達到他的期待上仍需調教與努力。卡拉馬不厭其煩與後輩溝通,電話中越交待越長,從循循善誘到疾言厲色,從營養品幾 cc 、室內溫控幾度C的微調,跨到個性缺陷、心靈隱藏面和潛意識。後輩受正統填鴨式教育,會聽會寫會背會操作,會想不會講,於是卡氏一句一句訓練後輩如何形容狀況,如何交待流程,如何講出所想,如何帶領副手,如何觀察,如何體會人心;卡氏用問句,不斷的問句,讓人不得閃躲只好攪盡腦汁吐出答案,又被批判,被另一波問題轟炸,再好不容易想出卡氏深意之可能,終於慢慢接近卡氏欲導向的正軌。道理,卡拉馬講的是道理。棒喝手段完全比照平日祝福所受教。從一件小事,一個動作,他看到人心可待開發、可大幅進步之處,接枝以道理,以他高級晦澀說出的道理,改裝成問題,要後輩帶回家好好思索,又電話追蹤進度,問題想了沒有?想了,不知道怎麼想,就拿去問了ChatGPT。

那ChatGPT怎麼回答?祝福問。

我要的不是答案,是要她去「想」!誰管 ChatGPT 說了什麼,問題是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投訴

卡拉馬到郵局辦事,女顧客正朝儲滙窗口服務人員破口大罵,以前可以現在為什麼不可以,為什麼不去問總局,他是機師耶,怎麼聯絡他,他可能正在開飛機!服務人員默不作聲,櫃台後有人出來調解,女顧客還是氣不過,要找那位窗口的名字,說要去投訴。卡拉馬心一熱,經過生氣女士身邊時,勸了一句,大家都是出來混口飯的,寬容一點吧,女士更氣,回嗆說:少管閒事。女士白髮蒼蒼的母親本來坐在椅上,見狀起身,也對卡拉馬說:少管人家閒事!卡拉馬摸摸鼻子收話,郵局的人不捨,悄聲向他不好意思,連累了。卡拉馬回家,思來想去,轉身去打郵局投訴電話,說,我要褒揚某某郵局的辦事員,今天怎麼怎麼,她態度平和不生氣,我要褒揚她的服務!對方聽了都傻眼,沒接過這種電話,意外驚喜,問要不要留下聯絡方式,卡拉馬同意。第二天接到郵局來電,聲音滿是歡喜,說感覺到好溫暖哦,好怕我們同事被投訴,她都很照顧我們,就要退休了。

之前某晚,卡拉馬去超商買點心,打電話上來要祝福下去拿,因為他看到路上有人皮夾掉了,已打1999,要等警察。祝福根據幾年前拾獲錢包送警的經驗說:他們沒要你送去?當然,但我說我要回家,你們來拿。祝福上樓後聽到下面警車鳴笛聲,過了好久不見卡拉馬上來,想說不會被警察抓走了吧?下去尋人不獲,回家卡拉馬已歸。說年輕警察態度很差,看長皮夾跌在路面,問你有沒有撿起來?沒有。有沒有錄影?沒有。要不要留資料?不要。那你可以走了。卡拉馬心一熱,氣鼓氣脹大聲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過馬路回大樓,樓下駐衛警說:現在年輕警察態度都不好,長官批評他們儀容,他們還去投訴。這年頭,看到錢包千萬別撿。卡拉馬思來想去,想去投訴警察,後來作罷。二人同意,這年頭拾金不昧已沒有作好事的樂趣,自己的錢包千萬別掉!

1295年之鵲華秋色


寧靜的秋日鵲華

抹去充斥天空的乾隆題字,趙孟頫的落款位置彷彿突兀,然後想起這幅畫其實是手卷,要一段一段展開,帶著動態的橫向延伸,不應該這麼板板地第一眼就看到畫家的說明。
打開圖卷先與三角錐般的華不注山見面,視線橫移,近景入目,抬眼遇到畫家,明白了他為朋友周密畫出周所未見過的家鄉風景,因為趙剛從那兒罷官回到南方。其東有鵲山,哦,之後還有風景等待,再推展,更遠的圓頹山形出現,鵲山竟然也如此可愛。
點圖開新視窗可放大

莫若以不明

他們餵之以問題。以之會喜悅的問題。之鼓動眼睛動腦搜尋,拖拉出記憶所貯遠古迄今各種近似之指喻,傾洩,意識流,不成,換種類,繼續,如即興創作鋼琴家,在數千人前的舞台上,閉目進入泥淖般跋涉的反覆段落,機械性的輾壓,期待今日靈光乍現激發出璀璨的段子,眾人期待的美,即興可被補捉的永恆,然後終於尋到一條「因為/所以」切入崇敬的祈問,敏於祈問者的意識成色,腦中迅速調校詞彙正負力度,再走過一段代表性的思路,危機的可能性,完成了今日在寧靜無事的己端,於三餐之間影響人心的義舉。祈問者並不記得之前歷史概念或類史實如天花亂墜的過程,他們只是要一個confirmation,從之口中的confirmation,他們的想法從來未因之而改變,但因之而得到生氣的力量,因為之是人類時間流中的閘,開這關那,時勢會如之預言,讓他們在朝三暮四的文字比重之差中,尋得一時神聖立足點。

偏心的邏輯是.無.能處理恆變的疊加狀態 superposition,永遠最多數的願望——維持不變。

書法家以自體每日寫下政治心情拍照分享欲借私字體賦予內容「氣節」超越一己而增普世價值然後政治立場不同者說難怪字怎麼看怎麼醜

維持不變是不可控的情感粒子在兩極之間、各式吸引中碰撞、影響,其來有自的混亂狀態。

維持不變是讓奧妙的文化 DNA 載體得以在現時代隱性存活、突變、感染、重生。

在人們再也無法忍受疊加的混亂,在堅信自己的清醒、對方的錯誤;自己的優越、對方的洗腦;視對方為必須清除的腐敗病灶,渴望無雜音秩序;或者終極史觀執意貫徹,疊加狀態將塌縮 collapse。

剩餘的古典狀態——變了——the dawn of the unbearably boring tomorrow. 

Mom

母親節。姐姐寫信給妹妹,今天難得晴朗,台北已是母親節,老母長壽,是孩兒的福氣,昨天還跟Clyde談起媽媽練琴的3年,她那時每天彈3小時,彈貝多芬的月光,小學的我,印象深刻。」妹妺不會有印象,因為還沒出生。但在六十多年後,奮力整理塵封紙箱時,找到一本筆記本,日期下記著作曲家/曲號,字跡不像音樂院出身的母親,剛性得多,但她是家中唯一會彈鋼琴的。現在有了早十年生的女兒記憶補起畫面。三十多歲的她還不願荒廢夢想,有恆地練琴。更年輕時,她知道父母有意將二妹留在銅梁家裡照顧他們一輩子,因此堅持帶二妹離川,到台灣,看著她出嫁,隨夫到東南亞,美國。老了,以意志讓小女兒守在身邊,相依為命,直到最後。她的晚年是小女兒獨的有記憶,缺席的大女兒並不愛聽——她的母親永遠年輕;她的母親永遠是距離死亡有多近。

高級晦澀

我從來沒有覺得你沒有對我非常好—-卡拉馬


你的每一天都是新的,我的每一天都是舊的。——卡拉馬



捨不捨

已經不太記得昨天丟的那一大袋裡的內容。

也不必自找悔吃,回想過程,重建那些衣服皮包。

應該是老媽四十年前五十多歲時的衣物,類似式樣的套裝,不同花色的好料,像是繼續年輕時穿旗袍的作法,式樣一式,全憑面料變化,加上個人細節偏好,一律中變出千篇。

或許真該買台縫紉機把它們大肆改動,有辦法就改尺寸式樣再穿起來,次一點就改成袋子,再不濟就拼接成簾,成單,最後成碎布再裝大袋子送出——這會比較善待它們?

或許帶它們去旅行,穿著它們在陌生地行走,然後一件件留下,讓它們最後有些意外遭遇?讓它們延伸出故事,製造一種「不滅」的錯覺?

逐漸發現,絕對會留下來的,還是旗袍,在「改良式」旗袍之前的真正日常、出客的旗袍,最後可觸摸到的真實民國吸引力。



幾天後輪到整理照片,是有了傻瓜照相機後攝下的不同歡聚,合照又合照,然後看到了那天丟掉的外套穿在母親身上,再背著那個包,丟了還是沒丟,都已經不想想了。

喜劇生成法

厭惡「變」認為「改變」是「不守信」的人,卻會「進化」。

以「進化」解釋主張的「揚棄」。

進化者是基於環境之變而變,因此質量高於因個人好惡而變的變。後者叫做任性,屬於自轉。

因此誰記住誰的願望而想為對方實現,終究面臨被「辜負」,而失望,生氣,埋怨,最後「尊重」,互相「隨你變」。


有意思的人

有為者亦若是


有意思的人如果搬進蟲洞,不知道多久可以全部填滿


有意思的人好似九十年代在柏克萊的鄰居Daniel Liebermann。蝸居在一樓的Studio,從天花到地,滿,從前窗到後壁,滿。但亂中有序,每區域皆有主題,書,建築藍圖,不同時期投入的創作實驗,收藏。曾跟過Frank Lloyd Wright,身為Organic archetecture一派的建築師,所住的空間與主人心性靈完全匹合,同步滋長變化。摞落高物間形成窄徑,深入角落,有可伏案的桌面,訪客可崁入的沙發,維生的廚房。太多的收集,古董腳踏車吊在天花,MG 老爺車佔了幾個車位,居住年資最久,無人敢說話。他說 Jay Leno曾經從LA北上來看他的車,難以置信,他示出照片為證。指房中一黑色巨漆櫃,橫如棺材,說是Takugawa(德川)的古董櫃,最適合我們家,想寄放,敬謝不敏。憤世嫉俗,批評任何人起頭至少三形容詞:Calvnist, WSAP, Militant Vegitarian,可為一組。滔滔不絕,時間縱的橫的,世事大的小的,文化東的西的,樣樣談。跟著他逛過絕美古董車店,逛過二手建材店,歷代馬桶一排排。有回在街上看到他的兒子Ben守著路邊一個老舊爐台,一定是哪座老宅拆下的古物,說他爸爸要,叫他先看著正想辦法來拿回去。就這樣,一物接一物,構造出老李的studio of curio,可能有好幾個空間在他腦中,只是一時壓縮在一處。深喜他的作品,當年曾邀請投入他的commune project,可惜不夠左,沒做到;他的 commune 理想來自人民公社,雖說心儀社會主義,計算起來極賊精,極你出多少,我來創造,完工則遙遙無期。從他口中第一次聽到 shibui 渋い,Liebermann高聲稱讚一物 shibui 的影像歷歷在目,因此體會「澀」之為美感,啟發了當年「澀柿子的世界」之名,了解了自己的東西是屬於哪一路。後來搬離那棟大房子,還是常常聯絡,直到重心回到台北。一次回去經過舊地,看到他的一樓,心想他八成故去了,正準備緬懷,又見本尊從屋中步出,立刻被他鷹眼攫獲逮到家中,在重味的沙發上聽了三小時。現在才知道他真的走了。




殺物取時

 

角形
角半
角手插腰
十一角打電話

喂喂喂

一九六零 請回答

神來之筆

你寫的書我沒有讀嗎?
哪一本沒有讀?
我是你最好的讀者,給你的意見別人都看不到;
我沒有作品,
我說的話就是我寫的書!你有好好讀嗎?

為什麼要討論桌子?
不錯,是桌子引起的,但是我們現在是在講桌子嗎?
我們在講什麼?哲學上的討論有什麼錯?
桌子根本不重要,
你就是唯物
你說你觸及不了我的內心,
我就奇怪了,這麼多年花那麼多時間跟你解釋我的想法和作法,
你居然說觸及不了,
是你根本不想碰而已。
你就是想隨便,簡單,混日子
我看你就像一個過暑假的中學生!

五十年又五個月後



祝福有大發現。居然有兩路公車可以直達 Ikea 城市店。平時都從那個街口往南,不察往北的有那麼理想的路線。她可以留在家裡拿起書,但再次略過那絲鎮定感,出去混還是比較簡單。出門前看到數天前放下的書,人世間還好還有胡哥哥,為父母一代的赤誠做表白,那個破裂瓦解扭轉復定的大變形時代,Poor Things的變態不過姿態而已。

有了公車即時動態app後,等個五分鐘都像失敗,還好有一身天然布料的嬌小女士可消遣,長罩衫,長裙,裙底又露出褲腳,層次雖多,線條、色彩簡,寬沿帆布帽,戴的位置像花瓣托著小臉花心,大眼睛轉動,打量世界。昨天中午隨手一置玻璃鍋蓋,眼看它滑落檯邊,有半秒可以托住墜勢,但旁觀了,看著它砸上地面,粉碎,只剩直徑二十八公分的金屬框。地震都無一物砸毀,祝福以潛意識逼這效命上廿年油污了復洗淨的鍋蓋自行了斷。難得默契,二人飽足後,卡拉馬一面清掃粉碎的安全玻璃晶晶,一面對祝福偏差行為進行口頭導正,最後說:你其實很高興吧?是,祝福承認。是我殺了它。還有,它絕對不是第一個被祝福仇殺的物。「人與物互相為用說」,考大學前幾年的聯考作文題目,當年感謝上天還沒輪到她寫這個題目,現在,會寫了,非常會寫了,是要 à la 斷捨離, à la 戀物, à la 厭物,隨手拈來,只是怎麼寫也無力讓自己不變成被萬物牽制的另一物;去之後快的鍋蓋,還是得買個新的來蓋鍋子,為此,當晚已來回穿過等在鼎泰豐前本地與外地興奮食客,一趟去小百貨買,一趟去小百貨退,換回百分百可消耗雜物——精疲力竭;然後此刻再往Ikea前進,因為它的網站動不動就 403 Forbidden!(作文題其實是:仁與恕互相為用說。切菜時忽然回想到正確畫面。爸爸告之這個題目時,還以為是「人與樹互相為用說」,等看到字發現是仁與恕時,哇,參加科舉了!八成是最後最接近前清的教授出的作文題。)

簡化的城市店裡,一組組家人就一盞燈、一個碗認真討論,上個世紀和母親也像這對母女一樣研究挑選,而父親,坐在各式沙發中,混身不安說:不要再帶我來這種地方了。爸爸怎麼了?那時的訝異,後來明白,爸爸老了;不過話又說回來,同學帶二十初頭的兒子去Uniqlo選夏季短褲,面對琳琅滿目的選擇,兒子突然動怒說:不要再帶我來買東西!然後,奪門而出。

葉公超先生 1949 年與廿一世紀後生的奪門之舉,勉強的異曲同工,在抉擇之醜。

惺惺相惜

祝福捶胸。

卡拉馬見狀說:喔,你是猩猩哦;力氣大哦。人有了槍隨便就可以把猩猩打死,等哪天猩猩學會開槍…

祝福接:人有AI都沒救

卡拉馬:等猩猩會飛無人機…

祝福接:那我們只好假裝是猩猩!

卡拉馬:你能裝嗎?你會爬樹嗎?叫你四隻腳跑,跑兩下腰就斷了,一看就是假的!

搖啊搖

摇啊搖

搖得釘子戶的決心動搖了

搖得陌生人都說起話了

搖得深層意識形態都醜陋地冒出來了

間隔長了

暫止了(4.26)

等待

懷疑

天花、牆壁、窗、細微的聲響

嗒 咔 吱

會不會匯聚

嗒嗒嗒 咔咔咔 吱吱吱  

白天撫心偷笑

無力 又在半夜兩點多(4.27)

全樓咔啦咔啦 物件鼓噪 手機警報終於在前半秒為我們尖叫

我放棄 躺在床上 任命運決定 

三級 再連個 小三級 

夢終於覆蓋




觀後感

心一橫,抛開煩惱,坐了計程車趕去電影院,買票上樓,在小賣部站定的那一秒,今日第一鍋爆米花正從鋼蓋下噴發而出,好不吉兆。左手汽水右擁鹹甜米花,在觀眾零星的座位區中跳蛙試角度,終於坐定,左右無人,視線中無前排觀眾弧形頭頂阻礙,舒一口氣,等待電影開始。三小時中,像自己最討厭的人們按亮手機查看時間數次,反正後面也沒人,可以原諒;調整坐姿,擺弄頸部,下次米花要買大桶,就在幾波鋪陳後,電影結束。不會吧?就這樣?史詩呢?

電影後幾天,馬真來訊問想不想看原創舞台劇——舞台劇?原來是認識導演的太太,有捧場義務。壓下第一時間婉拒的衝動,查了演出資料,在尚未去過的表演中心,因此心一橫,好!也因此又做了全場屏息觀眾中唯一咳嗽的那一人,就在馬真忍不住要掏出她的喉糖前,止住。

不會吧?就這樣?那齣戲。

滿場滿足的年輕人,耐心排隊擠下狹窄的電扶梯,寫下觀感,換收納盒贈品;我們走樓梯,迅速穿過領贈品的青年們,我們說同樣的話,家裡有的都丟不完,不能再添了。

煩惱如何處理母親女作家好友們多年來送的書。她們曾經在今日滿廳文青的年紀,與他們熱情的溫度一致。文人們與自己的時代對話出不一樣的情節,透過對相同語言不同的情感深度達意,咀嚼勁,心的貼合度,世代變化。

齊記說,她們的作品就讓她們的後代去珍惜保存吧。

解套了。有血脈護持,外人何不自由一點?只是想起她們最後一次見面,女作家在女兒陪同下來家裡看母親,兩人都耳背,老友緊握著手,互相注視。話,都是興奮的女兒們在說。

最後的交流,非凡的意義,盡在不言。

反正又一次經驗歡樂的爆米花加電影,體驗了沒去過的劇場,搔不到癢處的戲跟劇,自有被搔到癢處人去愛,皆大歡喜。


話又說回來,「不會吧/就這樣」的不論,搔到癢處的得提一提。

Poor Things 是近年來最貼心的電影。去年底鄰居女兒八成是想修復我們的情誼而盲目一同去看此片,在小影院中巧遇中學的游泳教練,三人一排,看完影片,大女孩第一句話竟是:妳怎麼帶我來看這半色情片?還剛好坐在教練旁邊!

This is what all you can see? 我才被妳嚇到呢。

話再說回來,凡事起頭後,就是一串串。天南地北瞎扯三十年的好友今日報到,嗓音壓低顯然有關觸動內心事件:昨天我看了一部電影,poor things,好詭異,好怪,好神經,我跟張佳佳難得同感,這是我們看過最莫名其妙的電影。然後告之在下觀感:好看極了!好友駭然,你你你,原來是變態!


五段變速

 ADHD者的心思已經夠旋起旋滅

心情又在五段變速中上上下下換檔

Denial Anger Bargaining Depression Acceptance (will it ever be possible?)

那一日選擇的三本書現在Desiderio離開了被玫瑰叢圍困的房子,卡進不知道民國幾年曾經讀過的片段,極其艱險,希望一百一十三年能順利突破;另一位主角在永恆的戰役中,又寫信給女管家叮嚀囑咐;而《越絕書》依舊在遠古的輝煌中引誘。同時好奇起《夜訪薩德》的法文翻譯有多好看,圖書館借出一本,還真是有意思;順便借出同譯者翻的小王子作者的飛行書。想自己這一輩子只學得英文一門外語,法文不成,日文不成。法文選修畢安生的課,全憑直覺會意,畢老師中文有限,動輒以「我打你」,「我殺你」鼓勵學生;日文跟英文不好的日本老師在英文語境中學習,全程如夢境,直到多年後莎莎指點:日文的就好比中文的「把」,頓時茅塞頓開。不過,話又說回來,還是有學得很成功的同學,所以齊記的理論是適用的:那是你的問題。多方戰線齊開,腦中佈滿各方停格影像,待再次起讀時演變。每日正想坐進小室起動定格時,桌上小物各個需要調整,又聯想到各種因此/所以/得,而浮動非常。那天想到可以用A去填補缺腳的床架時,才發現遍尋不到的字典正被之前的我拿去填補缺腳,現在找到字典了!失聯舊識出現買書,又於臉書鼓吹,驚人的帶貨力,讓懶散的接單出貨線又勤快起來;然後老天覺得祝福斷捨離大業毫無進展,責成中華民國政府直接下令住樓為危樓,限期拆除改建。

祝福真真真不知 

真真真要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哀嘆哀鳴該戰該妥協該鑽入地洞

地洞中又「索性」與「還好」起來

還好老母已仙去,否則那個驚惶失錯要上升到哭天搶地

索性當年擋下大樓拉皮,省錢了

索性三十年功課已作完

索性

索性

一早風雨收停 就出門逛花市吧


之後發現 所寫的 常常預言了自己將來的發生

以為美的殘破時間感 現在 總算 提早明白 

就身處在尚未報廢的廢址

原來還考慮「留」,考慮「添」

現在全然「末世」打算





Alles ist gut

ADHD繼續讀書,同時考慮再開始游泳,想著游泳衣的問題,同時繼續德國戲DARK的第二季,不斷提醒自己,彼是彼,此是彼之孫,孫乃祖,一個小鎮,不變的場景,變動的時間,與所讀的書又是契合了,又想起四十年前學德文的人是那麼傲視眾人,所學語言最精準,一個字裡可含多層次的意念,最高深,Zeitgeist,從來都無比嚮往的歐洲語言,在今日,德國朋友回來說,火車誤點是常態,以前是駭人的;五月要上檔的世界首演歌劇,主題是世界末日,捷克作曲家現在都交不出樂譜,估計要重演莫札特的先例;被時代震撼的美國人文學系最先閉系的是德文系;馬真教授的德文系,也將於今年併為歐語系,上課的學生,有努力學習的,更多無力學習的,永遠睡不夠的孩子們,勉力來上課,又借夢遁去。

ADHD者要讀書

 I am bad.

收集而不讀。

不知道幹什麼 就開始閉關讀書吧。

三本一組的第一句

I remember everything/
在一個寬闊的房間裡/
昔者,荆平王有臣伍子奢


在第九十七頁 看見

In the pocket of my dark suit I found a scrap of paper with the following quotation from de Sade written on it in the most exquisite, feminine handwriting;天子曰崩,大尊像。崩之為言崩伏強,天下撫擊失神明。黎庶殞涕,海內悲涼;所以,這些軍官垂直地舉著軍刀,刀柄護手觸及嘴唇,這些軍刀彷彿組成了一排柵欄,一道道金屬條,那尖銳鋒利的刀刃,在雨中遠遠看去變成迷蒙的一片

就這麼前進吧

文字造境

齊記說,文字裡的空間不是靠形容詞,不是什麼說大就大,說深就深,說高就高。

不回嘴,因為他說的有理。

每覺古詩很能做到這點。

因此開始收集。

徐鉉《和明道人宿山寺》

聞道經行處,山前與水陽。磬聲小院,燈影高房落宿依樓角,歸雲擁殿廊。羨師聞未得,早起逐班行。

磬聲餘響使小院感覺變深,燈影重重使房感覺變高
空間裡的聲音和光影,改變空間的實體感;「深」「迥」在詩中巧妙變成動詞



「矣」,指的是張岱《夢憶序》中「不得說夢矣」的語尾助詞。不可以再說夢了。到此為止;切割;而分出不同境。所謂的創傷五段,
denial, anger, bargaining, depression and acceptance ,張宗子也的確走過,《夢憶》生成在第三第四變化期,而「矣」是要進入最後「接受」的了斷點。

𠫂山女籃征港事件

民國四十七年(1958)二月二十八日到三月十六日 

自由中國𠫂山女子籃球隊 征港事件



出生之前,媽媽曾經做過一次籃球隊的領隊。是從一幀媽媽三十出頭很美的照片問出來的事件,她身上的那條裙子,五十年代的圓裙,如果加上襯,如芭蕾舞裙般綻放。曾遇過那條裙子,但從來沒那個腰身可以穿出適合的美感。在所有人故去打開抽屜整理時,看到基本上是蟲窩的抽屜中,完好的信封裡的厚物。拿出來,是織錦冊做成的剪報簿,紀錄的是六十六年前《𠫂山征港紀事》。

一九五八年的香港,王家衛《花樣年華》的時代,記得媽媽笑說,她們到香港比賽,第一場主場派出最差的球隊迎戰,為給客隊做面子,結果表現奇差,造成「足球比數」。「亨哥」很是著急,立刻拍電報叫教練即刻來香港,後來果然越戰越勇,最後雖未得全勝,也是載譽歸國。女隊員把握在香港難得的採購機會,買了好多衣服,有的好多件裙子一起穿在身上。


在台港可以彼此自由行之前,上個世紀五十到八十年代末,分隔兩岸的親人多半透過香港的友人暗中聯絡。某某已經到香港了。想辦法運作接到台灣來。家書藏在從香港寄來的信封裡。女籃征港那兩個星期,媽媽住在香港朋友家,家裡的女管家上了年紀,梳巴頭,著白大襟衫黑褲,聽到有人摁門鈴,就問:邊個啊?稱女太太為曹太,陳太,李太,而不說太太。(現在知道她們是順德自梳女,因為時代的生活條件選擇而成的女性的一型,現在條件消失,這型的女性也不見了。)這個印象,聽母親說過多少遍,新奇感從未遞減,保持在年輕時第一次出國到一處全然不同的中國人洋世界的驚奇中,或許說的是自己九十年代第一次去香港時的感覺吧,與台灣、台北全然不同的時間感,幢幢魅影,在某些面向是那麼貼心,說不出的欣賞,和現在無可名的可惜。


補記:


新春,長十歲的家姐來電。告訴她發現「征港」剪報本的事。她說,這件事她記得很清楚,媽媽像電影明星帶隊去香港期間,她和哥哥一起跟爸爸睡大床,吃飯菜色都變少了。大家寫信給媽媽,說媽媽一直沒收到,好心急,後來發現信寄到樓下人家家了。媽媽在香港住在黎家。


黎家,是黎鐵漢黎伯伯家。每次香港黎伯伯夫婦來台北,都是非常開心的事。眾多的朋友爭先邀約,偶爾小朋友有幸參與,看大人高談闊論,媽媽們打扮美麗,汽水喝到飽。台北好東西缺,多家太太都請黎伯伯代購。黎伯伯和張炎元先生交情更深。現在想再多認識一下這位長輩,已無同輩人可問,只有問網路,發現在我看到他們悅色談笑之前,經歷極其嚴肅詭譎。彷彿問過父親,他們以前是做什麼的?情報。父親的簡易答案。做情報的永遠神秘。黎伯伯在百度上1965就去世了,但我1970s中還見過他。













姐姐跟著爸爸去接機,正中後排抱著洋娃娃,想必是禮物。
照片另開視窗可放大





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紙本著作《某代風流》《印象書》《想像書》《十七世紀廢址》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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