誕生

運息中的師兄,吐出好長一口氣。 一起做功課的師弟撐開眼縫,瞇向師哥,鶴髮童顏有不尋常的不平靜。他洩真氣,鼓鼓的身體慢慢癟回一身皮包道骨,說:今朝雲氣有異。師兄吐納,癟回原形骨架,雲氣甚好,只是澄不了心。見他放眼重疊山林,師弟視線隨之,察覺隱隱的規律震動。宋無忌?師兄點頭,宋無忌。我們這一脈是要絕門絕派了。師兄又開始了。我命中無弟子,辜負了師父的託付。當年你就該接過掌門位,讓師父之道有繼。師兄是大師兄,師弟其實是小師弟,之間還有七個同門,光制住這七位,大師兄就花了半輩子;我做掌門,早就追師父而去了,師弟心想。多少年來師兄弟到處物色可造之才,且聽空山足音,與來者機會相遇,以出其不意的對話,探測來者素質,難。又出山入村,進城,混身破爛惡臭,且等識奇之人,往往受盡侮辱而歸。

長星異象那年,師兄悲天憫人欲救蒼生,待二人煉好金銀銅鐵錫丹,帶劍出山,為時已晚。仙山五十里外人境,所見皆白骨,二人進入第九座死絕村莊,師兄再也無法平息憤怒,仰天嚎叫,方圓幾十里內最後的生靈受到鼓動,同聲響應,那個告天的共鳴,師弟五臟六腑七魂八魄都被震出體外,趕緊取出銅丹服下才得回魂。丹頂白鶴聞鳴而至,恰恰兩匹,二人駕鶴再往遠方,焦黑的地表漸漸浮出生機,又一大循環開始,生生死死,滅滅活活。

大鶴忽然不聽使喚,俯衝而下,在要砸入地面之刻,尖喙夾起一物又迅速飛升,坐在其上的大師兄,方想天亡我也,又想天存我也,大鶴與中鶴會合,師弟以真氣耳語師兄,大鶴撿了一個活物,甚黑,看不出是何種。二人為生命感到久違的吉,命鶴返仙山,兩次日月交替,終於在基地降落。他們小心接下大鶴撿起的活物,剝開裹物的黑皮,出現一團肉,肉中忽然睜開兩隻眼睛,嚇了師兄弟一跳,眼睛中沒有絲毫傷、痛、悲、喜,全然地無、淨、明、亮,然後出現一口,師兄注入清水,肉拉伸出頸,因而分出頭與身,再生出四肢,變出好端端一個娃。

天賜我門,我門有望了!師兄弟同聲歡呼,真是否極泰來,非常道也!

他們叫他宋無忌。名之何來,二人心照不宣,不可說破。

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紙本著作《某代風流》《印象書》《想像書》《十七世紀廢址》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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