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D 與燭光

電影Colette中,巴黎上流沙龍女主人在十九世紀末首先裝上了電燈,取代了前幾幕上百支燭光下的昏昏衣香鬢影。她說了電氣的幾個好處,「但,就是太亮了!」

所以我在二十一世紀初,痛恨夜間刺目的LED,也只是進程中必定出現和最終沈默的典型反應?

習慣像貓放得一樣大的夜間瞳孔,在幾次刺激後,自動調整到新進程亮度的適當大小。但,還是要抱怨,LED超越了夜間亮度的平均質,在視網膜上烙下黑印,你短暫視盲。就連稻子都迷惑了,鄉間道路改設LED路燈,黑夜裡照耀的不自然光,讓它們不停抽長忘了結穗。

除了夜盲和生長訊號的錯亂,一場新汰換又要開始。才追上高解析電視,8K已經問世,就連對電影的感覺都變怪怪的。新聞中日本太太看到8K影像,驚呼:好像真的!真的好像真的,即使是模擬的4K影像都讓人看得坐立不安,韓國犯罪電影的辦公室場景好像隔壁大樓千篇一律的辦公室,平.平平.平・庸到慘不忍睹,戲劇性古怪地全漏氣了。

這不舒服感困惑了幾天後突然領悟:我居然也有Walter Benjamin看到機器複製出大量名作分身時的感觸,這次是越來越逼近真實眼睛所見的影像科技進程,一步步消滅了電影電視劇的 A.U.R.A.

可是我們再也無法習慣燭光中的夜晚,名作複製品當然掛在牆上,縮小在手機裡局部放大到真實面對原作都不可能的微距。

不只是瞳孔得調整,跟所有認知的關係都得調整。直播主走入人群,網紅落網,他們的「非凡」感,當他們在街頭對著鏡頭自言自語自high時,一條無形的臍帶把他們連上眾人效忠的Internet,你知道你雖然和他們站在同一時空,但他們與無數時空串連的無形泡泡,把他們周遭的空氣變得黏黏稠稠,那就是新時代的aura,不在光,在質感,粗粗厚厚。

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紙本著作《某代風流》《印象書》《想像書》《十七世紀廢址》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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