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0年農曆九月十九日

程少岡第一次出現。名不見經傳的人物,在祁彪佳的日記中留下了幾天的生命。2016年十一月的最後一天在書堆中第一眼看到他。程少岡來到祁彪佳新築起的園子寓山。二十三日大風微雨中,程少岡在祁彪佳面前校凖自鳴鐘(微雨必多雲,無日影,要以什麼為時間之準?想寓山出現鐘擺來回的卡卡聲,一小時到時的小曲,或僅是報時鐘數。)晚上小酌,聽程少岡談木牛木鳶之法。次日和程少岡斟酌山上貯水之法。之後二十七日寫了多封信後,與程少岡𤀹池蓄水。十月初十的月下,聽程少岡談,坐中俱為之絕倒。十三日,祁彪佳看程少岡激水之法。此後,程少岡消失宇宙中。
自鳴鐘,木牛木鳶,山上貯水,激水。程少岡一定是個通曉西方機巧的聰明人。他可能接觸過彼時來到中國的耶穌會傳教士,了解現象背後的機置,這回遇到祁先生不但覺得他的話有趣,更讓他在自己園中發揮所知。看來在寓山的高處有一貯水池,可激水以汲水或使之流動有動力,下行流經各處?想像祁家小僮在山下居然可從水管打開取自來水?即使程少岡這次沒做到這一步,如果能多年,這情景還真能成;山中有木牛耕種吧,又有木鳶在上執行某種任務?
十七世紀初祁承㸁澹生堂中已收了利瑪竇等教士的著作,傳教的不論,實際西學理論書也有。祁家自己沒因此出現程少岡,但對程少岡不會排斥,更有興趣接納和採用。想到崇禎年間有著程少岡這般聰明人,想著他的出身,想他是怎麼接觸和發現這些西方玩意和操作法,又怎麼運用到自己生活中,想著想著,明朝在不知曉的地方,趣味橫生。(改寫收進十七世紀廢址,頁三二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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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禎十三年九月十九日程少岡來到祁彪佳的寓山。二十三日大風微雨,他在祁彪佳面前校凖自鳴鐘。微雨必多雲無日影,程少岡要依照什麼標準來調他的自鳴鐘?總之寓山響起鐘擺來回的滴答滴,上緊的發條慢慢釋力轉動齒輪,半個時辰到小曲響起,或者沒那麼精致,僅是輕擊時數。不精確中,世界在紹興附近小山上與歐洲黑夜中滴答前流的時間至少在節奏上同步。晚上小酌,程少岡講述木牛木鳶之法,看來真有本領。次日園主即和程少岡斟酌山上貯水之法,工程決定進行。二十七日園主寫了多封信後,與程少岡𤀹池蓄水。當然真正在挖土的是奴僕,他們是主人意志的執行者,所勞之事等同主人自己在行動;程少岡想必監造已有幾日,他的身上應該沾了泥土。十月初十的月光下,程少岡談論他看到的、聽過的、想像到的、種種時代文人士大夫在局限的經驗和知識中夢都夢不到的,奇幻,不,科幻未來世界,座中俱為之絕倒。十三日,祁彪佳看程少岡示範激水之法,或是用某種機置汲水入池或激水產生動力,再下行流經寓山幾個集水處,想祁家小僮在山下居然可從水管打開取自來水?自此之後,程少岡消失宇宙中;不知自鳴鐘是否也跟他走了,還是隨著他的離去慢慢停擺成一擺設?同步的滴答不再作響寓山的迴廊。



自鳴鐘,木牛木鳶,山上鑿池激水,讓聽眾絕倒的現象描述——程少岡一定是個通曉西方機巧的聰明人。他在崇禎十三年九月十九日之前的生命,或曾意外接觸彼時來到中國的耶穌會傳教士,被他們傳播的西方實用之學所啟發,意識到金木水火土能透過機置,產生新而真實的運行力,改變生活。十七世紀初祁承㸁澹生堂藏書中已收了利瑪竇等教士的著作,除了天主教的傳教著作,實際西學理論書也有,但祁家並沒因此出現程少岡;他必須好奇,充滿想像,雙手靈活,累積技術和見識,沒有延續家運的沈重包袱,卻有遠古夢家的基因,在無人知曉的時空中,推動變化。

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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