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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段變速

 ADHD者的心思已經夠旋起旋滅

心情又在五段變速中上上下下換檔

Denial Anger Bargaining Depression Acceptance (will it ever be possible?)

那一日選擇的三本書現在Desiderio離開了被玫瑰叢圍困的房子,卡進不知道民國幾年曾經讀過的片段,極其艱險,希望一百一十三年能順利突破;另一位主角在永恆的戰役中,又寫信給女管家叮嚀囑咐;而《越絕書》依舊在遠古的輝煌中引誘。同時好奇起《夜訪薩德》的法文翻譯有多好看,圖書館借出一本,還真是有意思;順便借出同譯者翻的小王子作者的飛行書。想自己這一輩子只學得英文一門外語,法文不成,日文不成。法文選修畢安生的課,全憑直覺會意,畢老師中文有限,動輒以「我打你」,「我殺你」鼓勵學生;日文跟英文不好的日本老師在英文語境中學習,全程如夢境,直到多年後莎莎指點:日文的就好比中文的「把」,頓時茅塞頓開。不過,話又說回來,還是有學得很成功的同學,所以齊記的理論是適用的:那是你的問題。多方戰線齊開,腦中佈滿各方停格影像,待再次起讀時演變。每日正想坐進小室起動定格時,桌上小物各個需要調整,又聯想到各種因此/所以/得,而浮動非常。那天想到可以用A去填補缺腳的床架時,才發現遍尋不到的字典正被之前的我拿去填補缺腳,現在找到字典了!失聯舊識出現買書,又於臉書鼓吹,驚人的帶貨力,讓懶散的接單出貨線又勤快起來;然後老天覺得祝福斷捨離大業毫無進展,責成中華民國政府直接下令住樓為危樓,限期拆除改建。

祝福真真真不知 

真真真要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哀嘆哀鳴該戰該妥協該鑽入地洞

地洞中又「索性」與「還好」起來

還好老母已仙去,否則那個驚惶失錯要上升到哭天搶地

索性當年擋下大樓拉皮,省錢了

索性三十年功課已作完

索性

索性

一早風雨收停 就出門逛花市吧


之後發現 所寫的 常常預言了自己將來的發生

以為美的殘破時間感 現在 總算 提早明白 

就身處在尚未報廢的廢址

原來還考慮「留」,考慮「添」

現在全然「末世」打算





Alles ist gut

ADHD繼續讀書,同時考慮再開始游泳,想著游泳衣的問題,同時繼續德國戲DARK的第二季,不斷提醒自己,彼是彼,此是彼之孫,孫乃祖,一個小鎮,不變的場景,變動的時間,與所讀的書又是契合了,又想起四十年前學德文的人是那麼傲視眾人,所學語言最精準,一個字裡可含多層次的意念,最高深,Zeitgeist,從來都無比嚮往的歐洲語言,在今日,德國朋友回來說,火車誤點是常態,以前是駭人的;五月要上檔的世界首演歌劇,主題是世界末日,捷克作曲家現在都交不出樂譜,估計要重演莫札特的先例;被時代震撼的美國人文學系最先閉系的是德文系;馬真教授的德文系,也將於今年併為歐語系,上課的學生,有努力學習的,更多無力學習的,永遠睡不夠的孩子們,勉力來上課,又在夢中交流。

ADHD者要讀書

 I am bad.

收集而不讀。

不知道幹什麼 就開始閉關讀書吧。

三本一組的第一句

I remember everything/
在一個寬闊的房間裡/
昔者,荆平王有臣伍子奢


在第九十七頁 看見

In the pocket of my dark suit I found a scrap of paper with the following quotation from de Sade written on it in the most exquisite, feminine handwriting;天子曰崩,大尊像。崩之為言崩伏強,天下撫擊失神明。黎庶殞涕,海內悲涼;所以,這些軍官垂直地舉著軍刀,刀柄護手觸及嘴唇,這些軍刀彷彿組成了一排柵欄,一道道金屬條,那尖銳鋒利的刀刃,在雨中遠遠看去變成迷蒙的一片

就這麼前進吧

𠫂山女籃征港事件

民國四十七年(1958)二月二十八日到三月十六日 

自由中國𠫂山女子籃球隊 征港事件


出生之前,媽媽曾經做過一次籃球隊的領隊。是從一幀媽媽三十出頭很美的照片問出來的事件,她身上的那條裙子,五十年代的圓裙,如果加上襯,如芭蕾舞裙般綻放。曾遇過那條裙子,但從來沒那個腰身可以穿出適合的美感。在所有人故去打開抽屜整理時,看到基本上是蟲窩的抽屜中,完好的信封裡的厚物。拿出來,是織錦冊做成的剪報簿,紀錄的是六十六年前《𠫂山征港紀事》。


一九五八年的香港,王家衛《花樣年華》的時代背景,記得媽媽笑說,她們到香港比賽,第一場主場派出最差的球隊迎戰,為給客隊做面子,結果表現奇差,造成「足球比數」。「亨哥」很是著急,立刻拍電報叫教練即刻來香港,後來果然越戰越勇,最後雖未得全勝,也是載譽歸國。女隊員把握在香港難得的採購機會,買了好多衣服,有的好多件裙子一起穿在身上。


一九五八年的香港,不正是王家衛《花樣年華》的背景?


在台港可以彼此自由行之前,上個世紀五十到八十年代末,分隔兩岸的親人多半透過香港的友人暗中聯絡。某某已經到香港了。想辦法運作接到台灣來。家書藏在從香港寄來的信封裡。女籃征港那兩個星期,媽媽住在香港朋友家,家裡的女管家上了年紀,梳巴頭,著白大襟衫黑褲,聽到有人摁門鈴,就問:邊個啊?稱女太太為曹太,陳太,李太,而不說太太。(現在知道她們是順德自梳女,因為時代的生活條件選擇而成的女性的一型,現在條件消失,這型的女性也不見了。)這個印象,聽母親說過多少遍,新奇感從未遞減,保持在年輕時第一次出國到一處全然不同的中國人洋世界的驚奇中,或許說的是自己九十年代第一次去香港時的感覺吧,與台灣、台北全然不同的時間感,幢幢魅影,在某些面向是那麼貼心,說不出的欣賞,和現在無可名的可惜。


補記:


新春,長十歲的家姐來電。告訴她發現「征港」剪報本的事。她說,這件事她記得很清楚,媽媽像電影明星帶隊去香港期間,她和哥哥一起跟爸爸睡大床,吃飯菜色都變少了。大家寫信給媽媽,說媽媽一直沒收到,好心急,後來發現信寄到樓下人家家了。媽媽在香港住在黎家。


黎家,是黎鐵漢黎伯伯家。每次香港黎伯伯夫婦來台北,都是非常開心的事。眾多的朋友爭先邀約,偶爾小朋友有幸參與,看大人高談闊論,媽媽們打扮美麗,汽水喝到飽。台北好東西缺,多家太太都請黎伯伯代購。黎伯伯和張炎元先生交情更深。現在想再多認識一下這位長輩,已無同輩人可問,只有問網路,發現在我看到他們悅色談笑之前,經歷極其嚴肅詭譎。彷彿問過父親,他們以前是做什麼的?情報。父親的簡易答案。做情報的永遠神秘。黎伯伯在百度上1965就去世了,但我1970s中還見過他。













姐姐跟著爸爸去接機,正中後排抱著洋娃娃,想必是禮物。
照片另開視窗可放大





訊號

祖上積德,藝文好友一堆,所贈作品,皆是筆力強勁、靈感暴發、無人問津時期的上等,掛得滿家滿壁。先人離世前囑咐好好看照,她也習慣了,左轉碰山,右轉逢詩,開門見竹,入廁潑墨,吃飯有雅士,醒來有花鳥。每回地牛翻身,畫作法書失去水平,費她多日調整,久而久之,也習慣斜斜的,不管了。外人進屋就感覺不對勁,坐半時,像浪中行舟,頭暈目眩,反胃而退。有一天吃著泡麵,忽然覺得面前幫主人烹茶的小童有點古怪,順山勢往上看去,聳立在上方的巨石怎麼,她脖子左傾右傾,與印象中的位置比較,怎麼,歪了?她放下筷子湯匙,拉過小凳,爬上去調整掛位,明明正中水平,坐下一看,巨石還是歪了,眼看要倒入雲中,下方人物,茶具散落,雅士與童跑哪去了?她盯著畫,繼續吃麵,一心把自己辣死,混身發汗。她覺得....猛然左看,那幅茶花圖,沒變化,但是葉緣彷彿遇水暈染,怎麼都沒發現?湊過去細看,有蹊跷,找出放大鏡再審視,是葉後隱藏了,字?說不上來,像是被葉子遮蓋只露出最下端的一排字,看得到鉤,豎,捺,橫的暗示。

她就是沈得住氣。把麵吃完,一滴不剩。端去廚房清洗。一條寫意魚,掛在別家水槽上方放烘碗機的位置,魚眼跟她對看,今天似乎含情,快眨巴了,快了,一定在她眨眼睛時,眨了一下,眼神在說話,聽不清,就像,茶花葉下的字,看不到。

得了猝睡症的白媽媽,廁所馬桶都加裝了安全帶,避免大解時睡著跌落。故事說到一半被叫醒繼續斷片前的敍述,她堅信逝去的白伯伯有靈,經常借物給她發訊號;廚房掛得好好的圍裙忽然掉下,就是給她的暗號,可以不可以,好不好,她心中正猶豫的事,豁然開朗。

在客廳地毯上躺下,不想看到你們了。閉上眼睛,她聽到各種聲響,風聲,水音,移動,移位,全面躁動,集體逃亡。好好的不行嗎?非得這樣?我不在乎,我願意跟你們白頭到老死在窩裡,至少被好東西環繞。外面又能有多好?世界還有什麼令人驚訝、值得嘆息的地方?

她很傷心。那道推動她的力量,不准她留戀,也不告知有何可戀。或許,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我可去看看那座小山,軟軟的連續山巒,她想起在網路上從別人的經驗中看來的山。是啊是啊,聲音重唱。或許,我到海裡游泳,她又說。好啊好啊,眾聲鼓勵。或許,我張開眼睛,再看你們一年,不要不要;一個月?可能需要。然後呢?了了,自由了,聲音合成一股。自由了嗎?沈默。連話都不跟我說了,是嗎?從沾黏中撕出的蛻變,從不屬於的列車被抛飛,她在地毯上重傷摔下,我要用粉筆鉤出現在的姿勢,永遠記住作用力來的方向。力量暗笑,她感覺它從身後慢慢滲入心,她張開眼睛,看著天花板,只有你是白的,空的,可能的。我也是。她對自己說。

還好他們都走了。



新年快樂

祝福五年後返回仙境,兩個月內陰錯陽差,經歷了,補足了,半輩子、近幾年,在身邊發生、自己卻倖免的事。與眾樂樂感染新冠復原,意外租到傳說中的muscle car,Douge Charger,在高速路上聽著引擎美妙地悶轟升速,然後發現2023是charger最後一年生產,之後將由電動車取代。又得以與一時代甩尾,榮幸之至。同時在鄰居腦中留下深刻印象——why did she drive a Mustang? 好誤會不澄清。好友紛至,有幸搭便車一睹牧谿真跡,可惜六柿已收,卻看到從來不知的板栗圖,真好。

然後與從小看到大的女孩重建交情,一起看了Poor things,讓她以為祝福依舊evil又進階邀約一同登高,速速告退友人聖誕午宴,衝回家與諸君嚼乾,之後十二小時死去活來,嚎叫, 痛哭流涕,至哀無聲,咬緊牙關捱過苦海,奄奄得一日之息,又勉力大包小包飛呀飛回基地,與卡拉馬在家相會,終於開始二人倖免廿年的共同生活;第一晚聊得很好,彼此都驚訝能有這種交流;第二夜前半好品質,祝福一鬆懈又插入朋友閒事,被卡拉馬即刻棒喝而散;第三晚激烈對峙,又一場死去活來的掙扎,在最難過的怨懟隘口,傳來街上眾人集體歡樂高聲倒數:五、四、三、二、一,歡呼聲中把卡拉馬與祝福的交鋒推上最高點,然後反轉,收斂,台階出現,二人痛苦中,進入2024, 尚,未忘互祝,新年快樂。

新年願望:心如止水 呆若木雞

劉樹梓先生的時代攝影

攝影家劉樹梓先生自拍


 





整理抽屜,找到信封裡收的照片,直接從底片晒出的小小影像,有幾張放大的;想起來,是快二十年前帶了掃瞄機到劉大姐家掃瞄劉伯伯留下來的照片時,看到不只一張,重的,多晒了幾張的(該怎麼說才不必用copy這個英文字),徵得劉大姐的同意,放到信封中帶了回來。劉伯伯的底片都找不到了。



父母新婚於廬山

從小看父母年輕時的黑白照,民國三十五年(1946)在廬山拍的照片都很有美感,像電影劇照,他們說,都是劉伯伯拍的,劉伯伯很喜歡照相。

劉伯伯是父親侍從室的同事,他留下的影像最特別的地方,是在官方照相師按下快門之前與之後的瞬間——集體大合照之前或之後,大家還在聊天,整裝;熟悉的歷史檔案照那天,時代人物在最自然的走動,轉身,言笑。前陣子看了很多中央社的檔案照片,時代的瞬間都很珍貴,但忍不住感嘆,攝影者就是按下快門而已,很難得有構圖上無比經典的代表作,為時代定格。而劉伯伯的照片卻讓人一直端詳,用放大鏡看細節,像是電影暫停的一景,一旦鬆開,人物就要動起來,聲音都聽到了。(照片另開視窗可放大)








應該是劉伯伯和劉媽媽的結婚照,他們人生各階段都一直很好看。
應該是劉伯伯和劉媽媽的結婚照
他們人生各階段都很好看


劉媽媽的名字季菊菲跟本人一樣美
也跟劉伯伯的名字對得恰恰好,樹與花
他家和我們家以前是鄰居,現在也與父母同葬在一個墓園。

找出當年掃的檔之一,可點擊照片另開視窗放大

右下角是攝影者的自拍





超想像實體

所有AI將影響的未來生活變化,要消滅的人的工作等等,我發現,其實是我要做原本售貨收銀員會做的事,做餐廳服務員會做的事,地勤人員本來會幫忙的事,也就是「服務」,才是AI取代/取消的。Safeway已經有一區可以自己刷條碼付款,進入和出去都有人看著,這天一懶,決定跟所有無力自結帳的人一起排隊,而有空注意到隔壁收銀隊伍那位頭髮雪白好像有過動症的小老頭,戴了一個有風鏡的毛帽,上面再頂了一個安全頭盔,兩頂帽子高聳在頭頂,一點沒「戴住」,與他同行的女子一身「前衛」,不對稱的裙裝,帽子下的臉是否剛做過手術,鼻子被固定,心情好得很。我可以跟蹤他們,消磨個大半天。跟Beth帶著有點神經的Leo,女兒的黑貴賓犬現在由她愛護,去藥店,行經公園,眾狗互聞打鬧,狗主交換狗經,好不容易再前行到目的地,排隊拿藥時,一位高大滿臉鬍鬚的男子老在看衛生棉區,Beth說,不好意思擋到你,我以為你絕對不會對這區感興趣,男子笑回:妳不會知道她們要我做的事。說話的聲音帶病沙啞,口罩在鬍鬚上下滑動。原來我們的長隊伍夾在跟身體下半身有關的用品區,衛生棉對面是玻璃櫃鎖起的保險套貨架,然後Beth指著一個盒子印著Buzzy Butt的品項狂笑,惹得排後面的好女人也跟著評論幾句。還以為是便秘用品,回去後才被Beth點醒是性玩具。寄三箱書給東岸朋友,Tom好心開車到郵局,居然空無一人順利完成大事,出來到小停車場,有男子開車要停進兩車之間,我讓開,他說:我是在等她。另一側的車子一位老太太下車往郵局走,這男子停進去又倒出來再停進去,一會兒又倒出來,這時他的副駕駛座居然像變魔術多出一個女子!我們站在車邊,認定兩車之間之空的,邊界還有高欄,這女子是怎麼變出來的?

反正在家網購不會發生的事,想都想不到因為人的需要、慾望而創作的貨,都等在實體商店裡。

Closing

整理三十多年前唸書時搜集的資料,若是眼睛一閉,或者委託他人,全部回收也就了事,一旦翻開過一遍,不免又要取捨,也對當時很努力很用功的自己,感激了起來。靠著當時打的底子,有了想像的軸心可以有變有化。

送有字的紙去回收,留下空白的,好像太對不起所有人的心血。


一個文青的養成

朋友告知,今年是鈴木清順百年誕辰,日本,新加坡都有回顧展。然後從當年自跳蚤市場弄回來的小櫃子裡,找到了整三十年前在學校美術館電影院,初次遭遇鈴木清順的票根。


早年的借書卡有時還插在書的封底內側
留下來作紀念



漢學家在他們最精華的年紀借的書,二十年後的後輩研究生又借了去,一旦文本變成史料,就可不斷翻新炮製;經歷文藝片的洗禮而成的文青,多年後,訝異發現新一代的種子文青竟然也要從大島渚的感官世界開始,難道近半個世紀來都沒有新的劃時代作品了,或者時代沒有更值得上溯的起始點?

當作者質疑文學獎評審的意見,各代文青發表聲援,不禁想起自己曾經驗過的類似冤屈,但除了至親,沒人會感你所感,因為說穿了,文青三十年也沒混出什麼,就該摸摸鼻子,想辦法忘懷、看破。能臻到此,文青熟成,看待文藝,不過是個人不需要張揚的癖好而已。

《追憶似水年華》讀完誌

 

讀不完書是近年常態。

前幾年非常愛Roberto Bolaño 的2666,英文版讀啊讀啊讀啊,還買了一本簡體的中文版(台灣一直沒出)送給齊記,久矣不看小說的齊記,居然一頭栽入,讀著讀著讀完了,阿琴波爾廸那段時間像熟人一樣常在我們對話中出現,然後他發現我然讀了幾年居然還沒讀完。快了,還剩一點,我說;他命令:你現在開始給我讀完。有鞭策,有監視,終於一口氣抵達終點。

這套七冊的《追憶似水年華》也是齊記的,七八年前搬家,將上次搬家未開的紙箱打開,這套書和痛恨的文青時代刺眼乍現,於是被我接收。

早試過英文版的 A 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怎麼樣也讀不進去,還買了有聲書,Sir John Gielgud的老聲音是不對勁的錯誤,Proust 永遠卡在第一冊的開端,小時候的作者期待母親上樓親吻他入眠。

聯經這套《追憶》是跟大陸買的翻譯版權,翻譯者李恒基、徐繼曾、桂裕芳、袁樹仁、潘麗珍、許淵冲、許鈞、楊松河、周克希、張小魯、張寅德、劉方、陸秉慧、徐和瑾、周國強,出生年最早1921最晚1958, 從現在回看是屬於早一輩的翻譯家,因此,這套的中文,他們翻譯出的馬塞爾.普魯斯特,真.好.看。有時忍不住與英文比較,英文譯文之枯燥被中文巧妙的成語,多樣繽紛的同義辭加上辭本身「字」的趣味,讓普魯斯特變得鮮活有勁,節奏感強,有往前鋪展的推動力;打破多年來印象中被英文版,被電影版,被所有二手述及普魯斯特所營造出的慢調傷逝(最陳腔濫調的說法叫「鄉愁」),凸顯出一個犀利,幽默,情感充沛,敏銳的作者,他把你帶著跟他一起站在沙龍的一角,告訴你,真實的歐洲,多次革命後的法國,進行人與人錯綜出被時間拉扯變化的社會科學研究。

譬如第一章出現的le reflet neutre」,英文翻colorless, 陳太乙新譯忠實地翻為「中性光澤的」,李恒基卻用「不陰不陽」,讓我眼睛一亮,什麼玩意兒,哪怕吃了迷幻藥都閃不出來的neutre對應,必須深植於一個時代才有的天人觀,必須遠離那個時代才會驚異的意趣。而著名的Petites Madeleines,小瑪德蓮餅,觸動作者複雜感受閃爍湧出的味覺聯感,永遠被人引用的普魯斯特最經典段落,居然就在我突破多年障礙後,在第一冊第一章的50頁就出現了,閱讀經驗中最大的驚奇,一輩子以為要在讀完巨作後才能看到的終極畫面,才50頁就照面了,感激涕零,那種開心是終於親眼看到了最耳熟能詳的了不起景點後,發現這裡只是入口,還有更多精采的人性觀察在其後等待發掘。而人們居然也就僅止步於此,彷彿遊花園在入口處聞到複製香氛就當吾神到此一遊完成。我真是服了。

那年那日把書帶回家開始閱讀,到去年終於進入最後第七冊,這個月剩下不到百頁,跟齊記說,預備在飛機上讀完,再度被嚴正糾正,於是在旅行之前,安靜地,好好地,先結束了歷經多少年的精神之旅,在人生確實看到第七冊中所述的臉上因時間而劃出的溝槽,曾經如此青春不可一世的變得無情老朽,這套書蜿蜒曲折的路徑貼近著自己的心路,卻又不同於結束就結束的事件,我可再讀一遍,重新經驗,體會,就像 2666,就像真朋友。

至於在飛機上,看繁花吧。

花與空白

一年前,九重葛只有枯技。那天早上,忽然狂整陽台,把多年眼不見為淨的盆,土,藤蔓,果,狠狠拔起,倒進,塞滿,然後延延說,奶奶要送醫院了。


一年後,陽台幾乎清空。不需媽媽再說,九重葛朝內長的枝幫它轉彎朝陽,雜亂的小株扔盡,枯枝剪去,施肥,澆水。以為沒戲的葛,在春天居然從硬枝冒出新葉,撐過苦熱的夏天,十月裡開了花。
陽台的女兒牆沒了長物,天天堵在視線前。凝視到八月,非去之不可共存,黑與白之間來回比較,還是光明點吧。網路上搜了一翻,還是找人問清楚吧。跑到和平西路的高興塗料行,母女三人看店,一個女兒與管帳的母親長得一模一樣,另一個一定像了父親的女兒,經驗豐富,有問必答,有惑必解,調色熟練。買了底漆和屋得保白漆,花了兩天,把那面無聊的牆雪白化,我的迷你拙政,微型怡園。去年莫名其妙起始的事,終於有了安心的空白。

老張五言律


今到繁華華地,還須戰勝肥。

這句笑完,又為

袖穿因索句,骨瘦為論文

有感,

——所有文字有癖的病人們,只有互相為友。

*想李作雲是誰,而去重訪了李長祥,發現他不是山西人,而是四川人!《廢址》裡寫錯了(p. 55)。真不知道是在漫長的三十年中哪一年的錯誤印象,一路不查進入最後的成書裡。使得廢址,終究是瑕疵品 ⋯⋯ 那永恆跟你作對的「肥」,永恆要戰鬥的「肥」,根本就是自己。

迷信有理

一九九四年,我發垷了Rob Bresney的https://freewillastrology.com/。到今日,是我唯一期待的預言。無關工作與愛情順逆,而是做為一個人要怎麼更發掘和應變自己。

所謂季節

 

那年去印度,忽然心動,想到在北加州印度館子一年四季隨叫隨有的Mango Lassi,不知母國的滋味如何,如是問說有沒有芒果拉昔,點餐的侍者大駭,激動叫了起來:現在才四月,芒果季還沒到!

有那麼嚴重嗎?後來在紐約時報讀到一篇「印度芒果季到了大家瘋狂」的報導,原來就是這麼嚴重。人們(估計是精英層級份子)向果商搶著訂購,寄給國外期盼的親朋好友,大名中有祖賓.梅塔。

代表性水果上市的季節性盛事,終於參與了。幾年來跟斗六文旦果園直購,現在都知道不必問「今年柚子什麼時候收成」,自己去看白露日期就對了,也知道雨水少柚子就甜要多訂,也終於辨別出麻豆,斗六果子的不同甜美。難得和大自然與人事的循環有了交集,不僅是應景而是投入,挺挺有趣。送果子來的紙箱,改裝書再送出去。

很小的時候,在隔壁熊家玩,秋天,柚子季,熊家將剝下的厚皮放在煤油暖爐上,室內有淡香。熊伯伯彎下腰問我:媽媽叫什麼名字?我答:文黛。他說:不是,是文旦!我說:文黛!他說:文旦!二方叫陣,熊伯伯笑不止。

三部曲

在新生和敦南/和平與仁愛之中來回震盪擺脫不去核心磁力最後以最高聲「我要回家」結束第一部曲

在一方開到士林的距離後回頭雙方重逢衝出仁愛新生危險的磁力邊緣一路向北過了故宮過了右轉到文倩家的橋直到至善之底在回車時擦到路邊石塊終於看到沙盤推演一周的風櫃嘴在萬里(到可方的家)/士林(原路)/汐止三方向中從汐止下山終於擺脫內湖進入復興全力衝刺提早還車結束第二部曲

還車後發現安心服務沒有事故聯單無可啟動根本是屁而被建議在沒有監視器的地方打么么零要人民保母過來說是倒車造成擦痕請開事故單好去報租車公司聽了幾遍在腦海中難以產生可信度且有未知變數無限變化最後進入警局變成說謊者問了換車尾黑槓要三千七立刻掏錢就此打住結束不要再扯停損終結第三部曲

安可:買了啤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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丟了垃圾

摸了蜥蜴

買了啤酒

人魚

暑假的游泳池,好多初入水的小魚。已經會游的一條條跳進來回鍛鍊的水道,成串快速飛濺水花,劈裡啪啦,從一端集中到另一端,池水震盪,擾亂同水道反方向的成年常客魚,泳齡都是十年的倍數。美人魚總是在快水道游她的自由式,有一陣男常客甲很期待她的出現,與她在熱水按摩池中高興聊天,疫情後再也沒看到他,不知是否遭劫新冠;而她一如往昔在快水道,以恆速行進,除非遇到那個不識相的男客乙,非得張大鰭游他的仰蛙,因此非得居中,非得佔道,非得打到她,美人魚立了起來,控訴,要求道歉。上一次是不知保持距離的男客丙。自以為泳技高超愛逼車的男人魚,去游開放水域,去游大海啊。與純文學男作家同一水道,在池端發生唯一一次交流,他說:我游得慢,你先。榮獲法國女人魚欽點水道搭檔,得天獨厚的永少女身材,大概不屑蛙鏡,固定來回抬頭蛙和仰式,因此特別在意水波(很「暴力」,有次她批評隔壁男客激起的水花),喜歡速度相匹,深諳鴨子滑水之道的泳伴,只是離了泳池,在陸地,我認得她,她認不出我,友誼僅止於水。

王伯伯和王媽媽
王伯伯是紹興人,家譜追溯到王羲之。

父母好友王伯伯又出現了,水波不興地漂來漂去,游了一輩子一天不下水會枯萎,氣質高雅的續弦還沒下池,大概又在更衣室聊天。有次聽到她在隔室講述三十年前照顧癌末王媽媽與王伯伯結識的事,與母親所述角度不同。王媽媽與母親極要好,在南京常結伴出遊,局勢惡化,在三輪車上看到有人搶米;到了台北,又一起坐三輪車去看電影。王媽媽登台票過《生死恨》的韓玉娘,扮相絕美,嗓音一流。

應該為高齢人魚研發五顏六色多層次泳衣,把他們熱帶魚化,如此潛入城市泳池,就能觀賞各色緩游的飄逸形狀。體重破百的碩大女子,在空間大的教學區來回,每一撥動,推出的波紋厚而實,感受到動搖的力量而無形。想喜歡在鯨魚身邊游的魚,除了食物,是否還感受到神蹟般的高貴力量?水世界因鯨的體積而改變質感,池水世界也因她的體積有種定性。如果她著上白色長寛擺泳衣,隨著她前進白紗寛擺在水中像花展開,那真得是大海才承得起。

酒館崁在隔間牆的水族箱是無聊者的良伴。早年生態平衡,色澤不同的熱帶魚和平共存。後來換進幾隻新成員,立刻變成殺戮戰場,一缸子的殘缺不全,慘不忍睹。全數清空佈置成珊瑚礁,新主角小鯊魚一隻,配上多尾奇形熱帶。小鯊魚總是湊著進水口猛游,一如上跑步機;有小魚動不動偷襲,咬其尾。鯊魚一隻兩萬多,小魚不到一千。大夥同說:一定是嫉妒。調酒PK說:對喔,就像看到藍寶堅尼會想去偷刮一道一樣。把PK的話倒給烤肉店的JC聽。JC微笑同意:看到藍寶堅尼我也想刮,但看到馬莎拉帝就會用手機拍照,稱讚好漂亮的車。再把話倒回給PK,也同意微笑:藍寶堅尼太囂張,不如馬莎拉帝有氣質。

如果小魚有手機...會不會給小鯊魚拍張照,輕呼:你好好看,我崇拜?


數月後再去酒館,水箱又只剩珊瑚礁。平靜的水世界,竟然是激戰後的落日沙場。小鯊魚被攻擊到體無完膚,屍首卡在石縫取不出來,最後被群魚加餐化為烏有。然後惡戰再起,水族相繼陣亡,現在僅存小魚一隻,巧妙躲在岩洞裡,逃過死刼。


店主人遲早又會放入各色魚族,當新魚探索礁石,忽與上一代倖存者照面,恐怕會聽到它嘶啞嘔出迎新詞:歡.迎.下.地.獄。




忠貞者的無良後代





整理抽屜,翻出名片盒,其中有二十多年前父母好友年節送禮附上的名片,親筆寫的幾個字,字跡顫抖,老而彌堅的友情,格外動人。又捨不得了,把丟的責任丟給未來的自己,卻還是觸動了什麼電波,幾個小時後名片之一的熊伯伯嫁到檳城的女兒,我從小一起長大的熊姐姐,打了個電話來。

天馬行空熊姐姐,問題從四面八方劈頭罩下,終於找到空隙反擊問,熊媽媽一輩子的東西怎麼辦?說被嫂嫂帶著幫手全部清光了。將來天堂再見面,不用留東西做紀念。熊家就是豁達。熊媽媽還學國畫,有次看到發現構圖很別緻,認真跟熊媽媽稱讚了,她點點頭,是「你說得一點不錯」那種感覺。畫畫的長輩,身後留下成山般的試筆作都是子女的為難。所以千萬別問熊媽媽的畫,就怕接下來的話是:你要嗎?像兩個月前到樓下潘家致意,潘媽媽告別式做了,家裡的靈堂也撤了,坐在沒了老太太的客廳環顧四周,看著玻璃櫃中他們家收集的紀念物,潘學長察覺我的視線立刻說:喜歡什麼就拿去,沒關係。嚇壞人了,自己家的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還把別人家的又捧回去。一年前王家的兒子也是 ,王媽媽和王伯伯團圓去了,他發狠整理遺物,問要不要他家的乾隆宮中檔,努力婉拒後,看上一本古小狗的畫冊,漢以上的陶犬煞是可愛,但,王兄又不肯給。

捧回家的事二十多年前幹過,父親一輩年屆九十,一一離世,去易家致意時,讚了易伯伯唯一的一套書,《仁壽本二十五史》,在民國四十幾年以最好的宋元明清版本複製線裝,易伯伯的兒子一聽,堅持要我搬回家,以那個體積,他應該還親自壓陣把書送到家門口,不讓有反悔機會。書吸了四十多年的溼氣再蓋上灰塵,那股霉味直刺咽喉,再大的陽光也沒轍,結果被母親狠狠責備,不准書進家門。放了幾年後,又碰到易家兒子,跟他鼓吹仁壽本版本如何之獨一無二舉世難見,譬如史記是北宋景祐監本,裡邊還有易伯伯的手跡,他才勉強拿回去幾箱,後來到易家,他還是哀怨我不要他家的書。他要是知道現在仁壽本是什麼價,應該會把剩下的要回去吧?



◎最後還是獲贈潘家瓷器紀念品二件。瓷胎均極薄,一是一對小花瓶,可供娃娃屋做擺設,另一件是燈器,有一台,中空,上置瓷罩,估計可在其中放蠟燭,算是代前輩實踐一下趣味。




titles for future novels

 not your usual marriage 非一般婚姻 aka 卡拉馬與祝福的喜劇實驗

某代傳奇

第五謊言

忠貞者的無良後代

肉色森林

僅剩書名

祝福之碑注

襁褓狀態 (作廢,忘記主題)想起來了 

順著折痕,還原 (作廢,忘記重點)

末代女(親愛的祖宗在上,不肖孫叩首稟告:真的,到此為止了。)單細胞生命經萬古演進綿延在地球的最後存在 因此變成死不了的人 被祖宗詛咒的長命百歲 

文青列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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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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