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究見捐

那種無法翻譯的他國小說,每次風聞都忍不住流口水。像森茉莉。好奇她的「奢侈與貧窮」,卻只能望漢字興嘆。一位精通日文的朋友說,森茉莉的語言裡典故很多,很濃,必須對日本文化有很深入的理解才能真正傳達出她的世界。另一位生活在日本,每天都在說日語的朋友說,嗯,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故意把它講得很複雜。言下之意=無聊。通法文的朋友說,Pierre Klossowski, 畫家Balthus的哥哥,情色小說寫得如何之好,其語感如何之高超云云,令人無比嚮往。然而找到英譯本一閱,卻甚黯淡無光,失望棄置。還不如撫摸行行天書,像盲者讀點字,靠觸覺去想像算了。
無法翻譯的小說是因為語言本身就是創作的一部份,失去那個語言,也失去了故事。
可以翻譯的小說,卻也往往在翻出故事後,變得什麼也不是,不是那個作者的作品了。我們的翻譯,現在的公認最高標準就是中文化。流暢的主張,像一把鈍刀,把所有個人風格管它三七二十一,胡亂一抹,大家一樣平,所有的風格上的質感,全部忽視。因此,Cormac Mccarthy's The Road的中譯本,完全不是那本書,語言中的重量不再存在,一切就是「很簡單的一件事,故意把它講得很複雜」。日本推理小說,或日本小說,除了村上春樹外,好像全是一個人寫出來的。
一個有份量的作者,寫作風格也是故事的一部份,好比導演要電影冷調些,藍色強些,表情少些,這些無言的,不在劇情內的氛圍,這些要你說說那電影時,往往忘了說的特質,卻是那麼重要的整體一部份。但,我們在翻譯上,不.稀.罕。
文學太講究,不說好了,改說電影字幕。
好萊塢新片大陸同步上盜版,可惜,不必買回來孝敬宅老太。因為字幕固定、必定一塌糊塗。牛頭不對馬嘴。真的出版壓力大到找不到英文程度像樣的人?可笑的是,如果捨中文看英文字幕,卻發現這英文還是根據錯誤的中文翻譯而成。這功夫,花得真奇怪。而台灣的字幕現在全都不是為普遍觀眾做的。從用語看出,他們認定看電影的人都用網路文交談一族外加台語玩笑話,宅老太看字幕還要問那詞是什麼意思,還得再翻成國語才能勉強理解。
因此,那天看到十年前舊片重出之DVD,在對話中赫然看到「等妳將來到了秋扇見捐的時候,」真是震動不已。那講究的典雅時代,還真見捐了。

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紙本著作《某代風流》《印象書》《想像書》《十七世紀廢址》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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