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inzburg 和山水知己

 以張宗子和山水知己為例,《廢址》pp.386-414

八零年代在柏克萊唸歷史研究所,第二領域選了歐洲近現代史,那時歐陸popuar culture的研究強而新穎,靈活切割出的近現代非常亮晶晶。印象最深的是義大利學者Carlo Ginzburg在1976年出版的The Cheese and the Worms. Ginsburg在教庭異端檔案中讀到十六世紀一個小磨坊主Menocchio的案件,Menocchio從牛奶羊奶製造出奶酪的過程中得出他的創世觀,大地空氣水火攪拌出世界,奶酪中的蟲就好比天使,神也是從混沌中生出。Ginzburg啟發了一個觀察慣性,去好奇研究對象他的思路從何而來,他所受的時代影響,書或戲劇或傳說,影響內化的蛛絲馬跡,以結構出人物的心智狀態—— la mentalité——通了電滋滋作響的法文字

因為祁彪佳在日記中讀著帝京景物略,因此也去柏克萊的圖書館借了回家讀。圖書館有兩套善本,一套尺寸大些,字小些,不得借出;另一套字大些,尺寸小些,九十年代還可外借。借回家把玩一陣,心中猜測,其實這大字本應該是崇禎年間南京第一版。氣候乾燥,翻讀時手指被十七世紀泛黃棉紙割破,血在書匣留下了印子,與古典有了生物上的結合,何止榮幸,太開心了。後來中華善本系列出了帝京景物略第一版,果然如判斷。

讀過劉侗的帝京再重讀老張,在《愚公谷》忽然有似曾相識之處,在記憶的空間中努力搜尋,終於在劉的定國公園一則找到了幾乎一字不差的複述。驚訝之餘,對老張有些失望。不過他自己說劉侗和祁彪佳是他的山水知己,這句話讓我開始想這三個人之間的關係,也因此去好奇祁彪佳在北京時,會不會和劉侗有任何交集,古人開恩,讓我太高興祁彪佳也走入過定國公園,而且兩度;祁也去過愚公谷,日記中的遊記,路線寫得很詳細,這時三人的山水知己關係在愚公谷出現了。

與其像以上這麼寫,我寧願劉侗,老張和祁彪佳都十分心儀的作者,是跟他們一起走在山水裡。劉侗的影響變成劉侗這個人,將老張和祁好友在不同的景點彷彿串在一起。祁第一次入定國公園時,園中之景(古屋三楹⋯⋯陰遂滿院)從《帝京景物略》蒙太奇(montage),祁觀「古木如入深山」則從他的日記蒙太奇,是為彼此視線的穿插互補。而張岱蒙太奇入愚公谷中的那幾句,則讓祁好友告訴他,愚公谷已經拆分了,三人在此虛實經驗有重疊,製造多重的空間感。


自白者

Taipei
在記憶力喪失前,在執著消散前,在內心的嚴審者制止前,在懶散發作前,在興致自冷前,在想像被現實擊破前,再寫上一段晚明流連大半輩子所見明光,一日一花,生動活潑的人,因為我活著,他們復生。 Freedom to informed imagination 敬請賜教 17chinenoire@g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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