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你的時候,我就開始想像你

韓國瑜是象徵。象徵著我們這一代,外省第二代。

我們一家三個女人,老媽媽九十六,她說她是台灣最後的中國人,因為她生在四川銅梁,二十歲認識在侍從室的父親,抗戰勝利是第一對在南京勵志社結婚,生下哥哥,民國三十八年四月到台灣。我,民國四十九年十二月年生在台北,西元一九六零,小時候見過民國風雲人物,蔣碧微,孟小冬,杜夫人,他們都像活在夢裡的人。看護阿英,雲林的湖北人,父親將他退役的所有錢做為聘金,娶了布農族的女兒,在斗六和其他外省家庭依偎一起,外省的父親想在台灣有個家,娶了啞女,娶了弱勢的女兒們,生了孩子;他們長大,父親去世,他們義無反顧,挺藍。
我們基於對父親的愛不忘對他們苦心守護的中華民國效忠。在選前我們希望;在開票,我們一同難受;在第二天,我們一齊繼續日常。

韓國瑜夠勇敢,夠有肩膀,夠有承擔,他為了所有他的同輩,站出來,再一次,可能是最後一次,為一個我們認識的中華民國和所有看到他真誠的庶民們,奮鬥。
他變成箭靶,被萬劍穿心地羞辱,這個比喻在罷韓的遊行上具體地做了出來,那種仇恨之惡醜,觸目驚心。而從我們看去,他其實是擋箭牌,擋下,為我們受了,所有的針對他一輩人的羞辱。
他說出台灣不能說秘密,對一九一一年創立的中華民國,對繼承的中國文化,對中國歷史仍自內其中的情感,當他點燃了隱在內心深處的情感時,他被鋪天蓋地地羞辱,他必須被撲滅,踐踏。
所以他的所有遭遇都是代我們受過,感同身受。
韓國瑜先生,我謝謝你。你的擔當,讓我熱淚盈眶。

同樣讓我熱淚盈眶的,在易君左先生寫的《大湖兒女》中。易先生寫他的祖父,清朝官打太平天國,圍城中,家人走散,三歲的兒子被太平軍帶走,因此有難得在大平軍內部的記憶,後來全家團圓。馬關條約簽訂,割讓台灣,長大的兒子悲憤中,來台灣數次,想與士紳抗日,張之洞勸他為大局著想放棄,最後忍痛返回大陸。他這次看到全台的中國人對自己命運的變化之激動焦慮。借著他的眼睛,我看到沈葆楨為延平郡王鄭成功寫的對聯,

開千古得未曾有之奇,洪荒留此山川,作遺民世界;
極一生無可如何之遇,缺憾還諸天地,成創格完人。

清朝的台灣地圖是從大陸的視角畫出,與現代相比,是橫的台灣,平原之後是巍峨的高山,一次坐高鐵從海景轉頭左望,看到群山峻嶺,想到古早渡海而來的人所見氣勢,感動。

因朋友際遇,讀到台中中央書局的故事。日據時代,他們遙遙呼應在中國進行的白話文運動,對語文創作也進行改革,他們創立書局,賣漢文書,向中國的靈魂致意。對中國的深情卻被二二八背叛。還有他們,在日本天皇宣布無條件投降後,他的日記從那一天自日語改為漢語,他們跳入海中,彷彿洗濯,他們要重生成中國人了;但二二八背叛了他們。

中華民國為祖宗廬墓,古典文化與馬克斯信徒血戰,退居台灣。大遷移的後代,中國從來是在強大的情感想像引擎投射出來的美景,那個沒有土地落實的想像,已經無法再籠罩他們的下一代,只剩他們,所有世界二次大戰的戰後一代,被他們父母的戰爭創傷影響,我們在兩個世界的交替中,一邊幾乎看到父母的世界,一邊體會孩子們的另個世界;我們的,只是變化的匆匆過程。

台灣人,請問他們是來台的第幾代時,都會推到一個中國歷史的巨變一刻。明末清初;明朝人的後裔,他們的祖宗被清朝的後來背叛。清朝後裔,漳泉二府;第五代的客家後裔,太平軍的可能。清朝一輩,全被馬關條約背叛。日據五十年,記得極敬愛的新竹詹媽媽至老依舊憤恨難平地說:他們看我們是次等人!詹哥哥是數學天才,全家都是醫生聰明人。二次大戰後回歸中國,那麼強烈的愛國情操,被二二八背叛。

然後我們,台灣最新一代的中國人。我們被曾被背叛的渡海前輩圍剿,還不知遺忘,還不知落地生根,還不知閩南語。在韓國瑜的起死回生後敗北,是遺民前輩再忠告,你們必遭那個故土的最後背叛,所以認命吧。

而我要問:為什麼不能集曾經神州有夢的想像,讓缺憾還諸天地,成就「創格」?

above Version 1

「格」的概念,品格,風格,不拘一格;格局,格調,真格的,變格.....格的規範性,法式,標準的意義,一格一格規矩正方的「價值」框架中,價值觀的微變,「格」字配上另一字形成又一意義。現代語中常用日系「本格」,每代青年總會嚐試的太宰治「失格」;「格」的多重的變化中,卻只有在沈葆楨的對聯唯一看到「創格」,大氣魄。

鼓吹創格的人,不以身作則是失格,因此抖擻精神,繼續改造想像引擎。

多年來從想像中落筆的情節,後來總在生活中應驗。當年《想像書》的句子,現在找到了完美的對象。